阿凉不凉凉ZY

懒癌晚期患者

「宽景」四时景(上)

点梗向:暗恋梗,吃醋梗,受伤梗

           (以上都没有,咳咳,主要还没写完,后面会有的)

           少年将军vs天真不谙世事爱看话本子小公主

           因为背景不同,所以ooc预警

           9000➕ (话本子那块,我最近磕庆余年上头,是我的恶趣味。)

           最后,平安夜快乐呀!!!

 

 

①庭院深

 

裴景自小就知道自己与旁人是不同的,她心里总有许多疑问。

 

例如为何三姐姐能和太子哥哥一起读书识文断字,而她不行?

 

例如为何宫中有国宴,三姐姐能去宴席上玩,而她不行?

 

再如为何她姓裴,不姓赵?

 

这些问题她问过嬷嬷很多次,那时嬷嬷总是搂着她,口中念叨着,公主乖,有些事,莫理,莫听,莫管,能好好活着已是很好。

 

每每听到这番话,裴景懵懂茫然,却明白有些话是不能说于他人听的。

 

会遭祸。

 

幼时,裴景是在官家膝下长大的。

 

她不知道自己的母妃是谁,但父皇对她很是宠爱,凡是她想要的,都能得到,父皇无一不应允。

 

再大一点,在三姐姐还整日被关在皇宫里读书的时候,裴景已经逛遍了整个汴京,什么好吃的好玩的,都玩了一遍。

 

而每当她回宫,三姐姐总是来找她麻烦。

 

小孩子的麻烦和矛盾是闹不大的,最多拌嘴吵架,碰上裴景这样总是笑眯眯,不爱吵架的,更是没辙。

 

所以每次安平公主来找裴景吵架的时候,就像是一个人的战斗。

 

另外一个人等她发完脾气,拎着不知道从哪买来的糕点,眼弯成了月牙:“三姐姐,吃糕点呀,新鲜出炉的,还热乎着呢。”

 

“三姐姐太瘦啦,要多吃点才行。”

 

彼时,安平公主正是长身体发育的时候,胸前鼓囊囊的,她总觉得胖,不好看,发了不少脾气,找太医要平胸的法子。

 

裴景说她瘦,落到她耳朵里,便觉得是羞辱。

 

安平公主被气哭了,指着裴景你你我我我了半天,才很恨道:“你……你欺负人,呜呜呜,父皇也太偏心了,怎么就许你出宫,却不许我出宫!”

 

说着,就被来寻她的宫人带走了。

 

若是裴景知道她这样想,恐怕是要大呼冤枉了,她是真真觉得三姐姐太瘦了,也是诚心诚意想请她吃糕点的。

 

怎会被误解至此呢?

 

不出宫的裴景,在长乐宫开始无聊起来。

 

裴景不喜人伺候,长乐宫除了嬷嬷,再无其他宫人。

 

她最喜欢做的事,就是趴在窗边,头探出屋外,看墙角蚂蚁搬家,常常就是看一天。

 

手边还放着一册本草经,书边泛黄微卷,看着是翻过很多次了。

 

嬷嬷打了帘进屋,见此情形,早就习惯了,嗔怪道:“公主仔细着自己的身体,外头风大,怎还开着窗呢?”

 

“嬷嬷,蚂蚁搬家了,要下雨了。”

 

“公主又在胡言乱语了,快下来吧。”

 

嬷嬷说着就将裴景从软榻上抱下来,拿掉她手中的书,关好了窗户。

 

用帕子绞了热水,给她净手。

 

“奴婢刚刚从外间回来,听旁人说,小公主又欺负安平公主了?”

 

“听说是哭着回去的,闹了好久呢。”

 

裴景无辜地睁大眼睛冲嬷嬷摆手,否认三连,她不是,她没有,别胡说。

 

不白之冤不能受。

 

“我请三姐姐吃糕点,我没有欺负她。”

 

嬷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:“奴婢知道公主没有,只是公主良善,难免招人嫉恨,公主日后还是少出宫吧。”

 

是啊,整个宫里谁人不知长乐宫的九公主最是和善亲人,怎会做出欺负人的事儿?

 

况且安平公主比九公主还长了三岁。

 

夜深,雨落芭蕉叶,淅淅沥沥的。

 

裴景是被雨声吵醒的,外间掌了灯,暖黄的灯光渗到了内屋。

 

她就着灯光,拿了外衣披在身上,小心翼翼的挪到了窗边,爬上了软榻,将窗户打开了一丝缝隙。

 

一瞬间凉意夹杂着雨点儿扑面而来。

 

小公主身量未足,跪在塌上,才将将看到窗外风景。

 

雨夜的长乐宫,显得更孤寂了。

 

长夜漫漫,一点声响也无,往昔开的艳丽的花儿,笼罩在雨幕下,姿态挺拔,势不可催。

 

只是,谁也不懂她的寂寞和坚韧。

 

 

②闺中友

 

和赵家小郡主成为闺中密友这件事,是个意外。

 

嗯,天大的意外。

 

裴景不记得是那位哥哥的婚宴了,她偷偷跑出来玩。

 

那一天宫里出现了很多生面孔,来来往往的,陌生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容,恭贺声不绝于耳。

 

赵家小郡主就站在人群中,鹤立鸡群,拱手道:“赵简没什么重礼可送给殿下的,只有一套鞭法可耍一番。”

 

那一年赵简九岁,已经使了一手的好鞭法,虎虎生风,系在发髻上的红丝带随风飘动,是皇宫里不一样的艳色。

 

贵人们都离她远远的,害怕被鞭子误伤。

 

只有裴景仍站在原地,心中想着这个挥鞭子的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呀。

 

赵简干净利落的收了鞭子,却见众人离得甚远,只觉得无趣。

 

刚想告罪离开宴席,就听身后一阵鼓掌声。

 

她转身看见一玉雪可爱的女娃娃,铆足了劲在鼓掌,看着她的眼睛冒着星星,一闪一闪的。

 

赵简分明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崇拜。

 

“姐姐,你好厉害呀!”

 

赵简被夸的有些飘了,走上前去捏了捏女娃娃软乎乎的脸:“这是哪家的闺女,怎的跟年画里走出来的一般?也太可爱了些!”

 

捏了又捏。

 

旁边伺候的宫人吓得脸都白了,这可是金尊玉贵的九公主,赵家小郡主说上手就上手了,小公主细皮嫩肉,一捏就是个红印子。

 

裴景笑眯眯的,奶声奶气的回:“姐姐即厉害又好看!”

 

“嘿嘿,妹妹真是玉雪聪明,冰雪可爱。”

 

这一波皇家贵女的互吹,还没结束,裴景就被嬷嬷带走了,临走前可怜兮兮的看着赵简:“姐姐要来长乐宫看小景哦。”

 

嬷嬷带着裴景回住处,脸上尽是担忧,忍不住要唠叨:“宫中设宴,小公主可不能偷跑出来玩,若是被官家发现,少不了要受责罚的。”

 

裴景原本明媚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了,她没有像往常一样,拉着嬷嬷的袖子,询问为什么,只是规规矩矩道了一句小景知道了。

 

看她这般,嬷嬷既欣慰又难过。

 

那时,裴景才七岁。

 

自那以后,长乐宫就多了位客人,赵简托自家父亲,向官家讨了块进宫的令牌,有事没事就往裴景这儿跑。

 

后来宫里谁都知道,赵家小郡主身后多了小尾巴。

 

宫里的日子过的飞快,春去秋来,长乐宫的花儿也开过几轮了。

 

赵简一身劲装,进长乐宫像回自个家一样自在,来去自如。

 

“小景儿,有什么好吃的吗?我快饿死了!”

 

她走路带风,一进屋就往椅子上一坐,眉梢带笑瞅着裴景。

 

裴景瞧她这幅要投喂的样子,轻轻一笑,端来栗子糕放到她面前:“赵姐姐,你尝尝栗子糕,我刚做的。”

 

赵简捻了一块,咬了一口,栗子的清香在口腔弥漫开来,甜而不腻:“小景儿手艺越发好了,我都吃不惯旁人做的了。”

 

“赵姐姐常来就行了,我做给赵姐姐吃。”

 

赵简幽幽叹口气:“往后可能没办法常来看你了,我爹逼我嫁人。”

 

裴景到茶的手一顿,蹙眉道:“赵姐姐不是有婚约在身吗?”

 

“就是逼我履行婚约呢,不过眼下出了点岔子,我那未婚夫的老父亲好像不是很喜欢我,找我爹退婚呢,我爹哪能吃这个亏,正和他闹呢,就是不肯归还生辰贴。”

 

“那赵姐姐想嫁吗?”

 

“我才不想嫁呢,难道女子这一生就只能相夫教子?我自小读书习武,可不是为了在后宅呆着的,我有我自己想走的路,谁也阻不了。”

 

赵简说这话时,整个人都在发着光,那眼神里的东西是裴景不懂的。

 

只是裴景觉得这样的赵姐姐很好,有自己想走的路,有自己想要的东西,这样的生命是鲜活的。

 

不像她,她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来,又要到哪里去。

 

她守着孤寂的宫闱,仿佛就过完了一生。

 

裴景握着茶盏,袅袅升起的热气蘸着妍丽的眉眼,看不真切,一双眼儿澄澈清灵。

 

赵简支着下巴看她,只觉得小公主一年比一年好看了,像鲜嫩的花骨朵缓缓绽放。

 

“小景儿,我通过了秘阁的甄选,往后会比较忙,但是我得空就会来看你的。”

 

“赵姐姐安心做自己的事,不用挂念我,只需记得凡事切莫逞强。”

 

 

③话本子

 

又过了一年。

 

赵简果真就如她所说的一般,很少来长乐宫了,即使来也是来去匆匆。

 

就连安平公主也在忙着准备她的及䈂宴,和皇后娘娘学规矩,很少来找裴景吵架。

 

日子愈发无聊。

 

裴景迷上了看话本子,什么青梅竹马不敌天降,郎有情妾无意强取豪夺的戏码,她看的津津有味。

 

她常常手握着话本,在屋里踱步,摇头晃脑,口中唏嘘不已:“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,痴儿怨女,实在是可悲可叹。”

 

她着迷了一段时间,整个汴京城的话本子,都被她搜罗过来,看了个遍。

 

裴景和旁人不一样,旁人看就只是看,小公主不仅爱看还自己动笔写。

 

赵简和裴景虽然不常见面,但有书信往来。

 

担心小景儿在宫里闷坏了,信里只捡些有趣的事儿说。

 

赵简这一年入秘阁认识了许多人,表面纨绔实际内心善良的韦衙内,面冷心热的刀客薛映,看似玩世不恭但绝顶聪明的元仲辛。

 

对了,还有赵姐姐的未婚夫,王宽。

 

赵姐姐信里说,王宽一生求直,从不说谎。

 

裴景觉得这人有趣极了,怎会有人一生从不说谎的呢?

 

要知道在皇宫里,裴景看的最多的就是谎言。

 

若真有这样的人,他必定是内心清明,活得通透的君子。

 

就这样性格迥异的五个人组成了七斋。

 

裴景每每读到信都觉得羡慕,羡慕他们的自由和不羁,羡慕他们能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信任。

 

她选了些有意思的日常,换了故事背景,瞎编乱造写成了话本子。

 

名字叫 《土匪窝里那些事儿》 《我当土匪那些年》

又名 《刀客与纨绔》 《土匪的自我修养启示录》

 

而裴景化名九先生。

 

她写的话本子,能在汴京红起来,真的很出乎意料。

 

九先生这个名字,也家喻户晓起来。

 

汴京凡是有名望的闺秀都人手一本。

 

现下,名门闺秀聊天的话题,从时下流行什么花色,变成《土匪窝里那些事儿》什么时候出第二部?

 

万人血书跪求第二部!

 

嘤嘤嘤,冷面刀客又奶又帅,爱了,想养一只刀客!

 

哈哈哈哈哈,这个叫富贵闲散人的也太好笑了,承包了整个话本的笑点,而且九先生真的不打算替他取个名字吗?第二部他能拥有姓名吗?

 

九先生是什么神仙作者啊,有没有知道住处的,组团去瞻仰一下真容。

 

圆二世也太聪明了吧,怎么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。

 

赵小花当真是当今女子的表率,和圆二世的互动也太甜了!每日一问他两什么时候在一起!!!

 

啊啊啊,王正直这样完美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嘛?想嫁!这简直是整个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啊!

 

裴景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引起了怎样的轰动,只知道赚了不少银两,她将这些银两锁在小匣子里,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。

 

宫外有人来传话,催她写第二部。

 

裴景现在最常做的就是咬着笔杆子想故事,写不出来真是要命。

 

第二部到底没写成,赵简进宫了,直奔长乐宫,给裴景带来两个消息,一是她要和元仲辛成婚了,请她去宴席喝酒,二是让她停笔。

 

裴景差点惊掉了下巴,瞪圆了眼睛看着赵简,巧妙的抓住了重点:“赵姐姐要成婚了?!那你未婚夫怎么办呀!”

 

赵简愣了愣,她和元仲辛成婚关王宽什么事?

 

“我与王宽早就退婚了,我们之间并无关系,小景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?”

 

“赵姐姐寻他退的婚吗?”

 

“严格来说,是王宽先发现我与元仲辛之间有情,他主动退的婚,这么说来,他还算我和元仲辛半个媒人。”

 

赵简同裴景解释着,却看见她失了原先的笑容,明媚的眼眉笼上了忧虑,不知在替谁担忧。

 

“为了心爱之人能够幸福,主动退出,成全他人,此等凄美的爱情,只有戏文里才能看见,他真的好可怜呀。”

 

裴景如是说着,俨然给王宽套上了悲情的人设。

 

赵简不知道她的小公主脑袋瓜里整天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,整日呆在宫里,被那些个话本子涂害了,她改日要好好和嬷嬷说说,将宫里的话本都藏起来才好。

 

再说王宽可怜???

 

元仲辛那样狡猾的人,都没少在他手里吃亏。

 

到底哪里可怜啊?!

 

赵简刚想再说什么,就看见小公主弯着眼抱了上来。

 

裴景身量小,脑袋才到赵简肩膀处。

 

她闷着声音:“现在的这条路是赵姐姐想走的吗?”

 

正午时分,暖黄的日光透过窗,零零碎碎的落到两人身上。

 

镀着金光,赵简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,声音轻却坚定道:“是啊,即使我与元仲辛成婚,我心中的道一直都在。”

 

“是这样的话,就很好了。”

 

 

 

④ 一尾鲤

 

见到王宽,是在赵简的婚宴上。

 

赵王爷嫁独女,自然是举办的很热闹,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,官家虽未亲临,指派了贵妃携三公主安平来恭贺这新婚之喜。

 

这也是莫大的荣宠。

 

裴景不在受邀的行列,若非她与赵简交好,若非赵王爷亲自去求官家恩典,此番她怕也不得出现在宴席上。

 

婚宴一分为二,男子和女子并不在一块。

 

裴景察觉出不对时,是在茶水中喝出了酒味。

 

她有个秘密,就是不能饮酒。

 

一滴酒就能醉,她幼时曾经因醉酒惹出过糗事来,后来便滴酒不沾了。

 

头晕目眩,眼尾泛红,一点红晕悄然漫上了脖颈,裴景脸上露着娇憨的笑容,放在桌底下的掌心却被掐出了血痕。

 

抬眼间,朦胧见安平公主那锋利如刀的眼神和那得意的笑容。

 

她骄傲的抬着下巴,等待着她出丑。

 

原来是三姐姐啊,到底是年纪轻,做了错事也不懂的遮掩。

 

只是何至于此啊。

 

裴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席的,心中只想着这是赵姐姐的婚礼,无论如何也不能搞砸了。

 

月牙爬上了柳梢,湖泊泛着粼光。

 

裴景晃晃悠悠的走着,不知是满头珠翠沉重,还是酒劲的缘故,她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。

 

她脚步不停,走到湖边,盯着湖面出了神,半蹲下去,指尖拂过清凉的水,混沌中回了一丝清明,她迷迷糊糊的想,这湖底有什么呢?

 

可有奇珍异宝,宫殿琼楼?

 

可有鲤鱼嬉戏,白龙吐珠?

 

想着,身子又往前倾了倾,想看真切些。

 

蓦地,腰间一紧,耳边似有疾风,几个眨眼间,她被带离了湖边。

 

只听头顶传来温润的声音,带着夜晚的凉意。

 

“姑娘何故要轻生?”

 

轻生?她,她没有啊。

 

裴景晃晃头,费力抬眼想要看那人相貌。

 

只是任她怎样努力,也看不到那人全部的样貌,只能瞅见他光洁的下巴。

 

“长的高,真是讨厌。”

 

裴景嘟嚷着,但她总有办法的,她伸手推了推那人的胸膛,示意他离她远一些,四处看了看,眼尖看到有块石头,她开心的小碎步跑到那块石头上站定。

 

但是也站不稳,她晃悠间听那人担忧的说了声:“小心些。”

 

顺着声音的源头,裴景才将将看清他。

 

月下的锦袍少年,清俊的面容,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。

 

身形端正,负手站在那儿,面如冠玉,周身落满了清辉。

 

他长得可真好看呀。

 

裴景学少年的模样,将手背在身后,问他:“你是仙人吗?”

 

“我不是。”那人回她。

 

裴景失望的哦了一声:“那你是谁?”

 

那人顿了一下,回道:“我是王宽。”

 

王宽?好耳熟的名字。

 

裴景想不起来,蛾眉轻蹙,想招手让他过来,发现没有空余的手了,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,抬了抬头:“你过来些。”

 

那人轻笑了一声,若玉碎落盘,却依言走近了。

 

饶是裴景站在石头上,仍然比眼前少年要矮上一些。

 

裴景眯了眯眼,很是满意他的听话:“你怎么不问我?”

 

“问什么?”

 

“问我刚刚的问题呀。”

 

“好,那你是谁?”

 

少年很是配合,却见裴景笑弯了眼:“我是仙女儿。”

 

你不是仙人,我确是仙女。

 

“那仙女从那儿来?”

 

“从天上来。”

 

“要到那去?”

 

“到天上去。”

 

裴景觉得这人不仅长得好看,也很有趣,对着她说话眉眼都是温柔。

 

不知怎么就觉得委屈起来,眸中氤氲着湿气:“我,我不舒服。”

 

“头好重。”

 

是醉酒,又吹了风的缘故。

 

少年没有说话。

 

裴景往他跟前凑了凑,珠翠琳琅作响:“沉,你替我取下吧。”

 

话虽是命令,却带着几分撒娇意味。

 

少年郎君身子一僵,良久的沉默,一声长长的叹息,他缓缓抬手,宽大的袖袍不小心拂过裴景的眉眼,惹得小公主不适的闭了闭眼。

 

修长的手指来到她乌黑的发鬓间,黑白相间,握住玉钗,一拔,青丝如瀑布一般散落下来。

 

少年未曾停歇,将她头上剩余珠钗一一取下。

 

“好了。”

 

裴景开心了,将手从身后拿出来,扯住他的袖子:“王宽哥哥,我们去钓鱼吧,我听嬷嬷说湖底有好看的红鲤鱼,你陪我去吧。”

 

少年依然不说话,裴景借酒行凶:“去吧,去吧,陪我去吧。”

 

语气娇软,可怜兮兮的。

 

又是一声叹息:“公主,时辰不早了,有人来寻你了。”

 

好言相劝,裴景不应,抽噎着说要看红鲤鱼。

 

少年郎君见星星灯火由远及近,只好应允裴景明日去看红鲤鱼,便准备离开。

 

一走没走成,袖子仍被小公主拉着,裴景眼眶红红的,怯生生的望着他:“王宽哥哥,你再问一遍。”

 

“你是谁呢?”

 

“我叫裴景。”

 

 

 

⑤ 心相许

 

裴景第二日醒来,是在自己的闺房。

 

她呆愣愣的盯着床幔,片刻,脸一点点红起来,她呜咽一声,将被子蒙住脸。

 

天呐,她都做了什么?

 

昨日种种,她都记得清晰。

 

月下的锦袍少年,那一声声的王宽哥哥和湖泊边一声重于一声的叹息,她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 

呜,真的太丢人了。

 

嬷嬷端了醒酒茶进来,见锦被拱成了小山,便知公主醒了。

 

“公主,可好些了?”

 

“好些了。”

 

裴景躲在被子里闷闷的回了一声,又听嬷嬷唤她喝醒酒茶,才将脑袋探出被窝。

 

伸手接过醒酒茶,裴景拍了拍发红的脸蛋:“嬷嬷,我自己来。”

 

“公主,你往后出宫,还是带着奴婢出去吧,这一会不在就出了这样的事端。”嬷嬷一边开窗透气,一边说道。

 

“公主可要和官家说说,何故清茶里面掺了酒?”

 

裴景昨日闹了不小的动静,赵简知她从宴会中消失,带了人翻遍了整个赵王府,差点惊动了禁军。

 

她还是搅了赵姐姐的洞房花烛夜。

 

裴景从昨日旖旎的气氛中回神,脸上的温度一点点的降了下来。

 

告诉父皇吗?

 

她依稀记得,有一年花朝节,各宫的宫人都在御花园折花,做鲜花饼,做花环。

 

那时裴景才五岁,正是天真贪玩的时候,她随着身边女官芍药一同在御花园折花。

 

因为一枝牡丹同安平起了争执,谁也不肯相让。

 

裴景个小力气小,一时没防备被推进了花丛中,头磕到了石头,流了血。

 

哭着闹到了父皇的面前,求他做主。

 

可那时父皇是怎么和她说的呢?

 

“安儿肯定不是故意的,小九儿乖,莫要和她计较。”

 

可是公主受了伤,总要有人出来交代,安平不行,那就再找一个替罪羔羊。

 

裴景身边的女官就成了这样的存在,以没有看顾好公主的罪名,施以杖刑。

 

宫殿外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,裴景吓坏了,一个劲的哭,求着父皇。

 

“芍药姐姐没有错,父皇饶了她吧。”

 

“是小九的错,我不该和三姐姐吵架的。”

 

裴景哭的太狠,官家最后不得不停了刑罚。

 

只是芍药因此瘸了一条腿,被放出宫去。

 

芍药走的时候,裴景去送她。

 

十七八岁的少女,花一样的年纪,断了一条腿就等于断了半生,小公主看着芍药直掉眼泪,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叫愧疚,只是想着如果再来一次,她一定不会闹到父皇面前去。

 

芍药只是摸着她的脑袋,如往常一般温柔道:“公主不必自责,这不是公主的错。”

 

“往后芍药不在公主身边,公主要好好的啊。”

 

泪水决堤,裴景扑到了芍药的怀里,一叠声的道歉。

 

“芍药姐姐,对不起。”

 

后来她遣散了长乐宫所有的女官,父皇斥她胡闹,她也不听。

 

官家无法,只能允了她,但还是派了嬷嬷来照顾她。

 

裴景闭了闭眼,往昔的回忆过于沉痛,她似乎还能看见芍药姐姐走出宫门的模样,向她挥着手说公主,回去吧。

 

回去吧,公主。

 

再睁眼时,清澈的眼眸难得多了些冰凉。

 

“嬷嬷,这件事不要和父皇说,谁也不要说。”

 

正午时分,暖阳拢着小院,裴景将软榻搬到院子里,躺在软榻上,裹着狐裘晒太阳。

 

整个人懒洋洋的,混混沌沌的想睡觉。

 

大约两个时辰后,裴景眯了一觉。

 

宫人来报,说是信阳将军王宽派人送礼来了。

 

裴景一下子从软榻上弹起来,看向那传话的宫人:“什么礼?”

 

宫人拍了拍手,就见有人抬着水缸进来了。

 

下人回话道:“是一尾红鲤,护城河捕来,给公主看着玩的。”

 

“还有一锦盒,我家公子说物归原主。”

 

锦盒里装的是昨夜裴景头上戴的珠钗,小公主对珠钗没有兴趣,随意将锦盒递给了嬷嬷,就急急的趴在水缸边看红鲤鱼。

 

一团孩子气。

 

嬷嬷打赏了下人,回头絮叨道:“公主是怎么认识信阳将军的,眼下这个时节,红鲤鱼可不好捕的。”

 

红鲤鱼不大,能在水缸里自由游动,翻滚,时不时的沉到水里,吐出一连串的泡泡。

 

裴景心中欢喜,唇角微翘,眼底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。

 

“信阳将军与赵姐姐是好友,许是赵姐姐托他送的礼。”

 

裴景说起慌来眼也不眨,直觉不想让人知道昨夜发生的事。

 

“小鲤儿,我会好好养着你的,等你长大一点就给你换大水缸!要这么大的!!!”

 

小公主弯着眉眼,明眸皓齿,一边笑一边用手比划着。

 

少女情思一览无余。

 

嬷嬷悠悠叹息,也没有拆穿小公主拙劣谎言,赵简身为郡主要送礼,怎么会通过外男的手呢。

 

再者说,小公主今日一天都恹恹的,直到红鲤鱼送来,才回复到往日的明媚,个中缘由,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?

 

裴景就是单纯的高兴,她看着红鲤鱼看了好久,心中想着,赵姐姐说的果然没错,他是真的从不说谎。

 

 

⑥ 三分春

 

裴景第二次见王宽也是在赵王府。

 

比起第一次的无意遇见,第二次是刻意安排。

 

她央着赵简请王宽来赵王府一叙,说有事要谈。

 

赵简一向淡定,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,听闻裴景与王宽相识,惊掉了筷子。

 

元仲辛在一旁体贴地捡起了筷子,帮她换了一双,一脸狐狸笑:“不愧是王氏门阀麒麟子,平日里看他对什么都不上心,王大人为了他的婚事愁白了头发,他是一点不急,啧啧,原来搁这儿骗小姑娘呢!”

 

赵简瞪了元仲辛一眼:“就你话多。”

 

转而对裴景说:“小景儿别怕,要是王宽欺负与你。”

 

赵简顿了顿,眼中泛着冷光:“就腿打断。”

 

元仲辛悠哉的捻了颗花生塞到嘴里,心中默默的给好友点蜡,面对赵简的怒气,他在一旁毫无负担的煽风点火:“阿简的功夫能与他打个平手,不过为夫会帮你的,咱们夫妻携手,其力断金。”

 

听他两一唱一合,裴景害怕缩了缩脖子,红着脸摆手道:“赵姐姐,你误会了,王宽哥哥没有欺负我。”

 

“是我对他有意,想请赵姐姐帮忙的。”

 

后面那句话细如蚊子声,赵简还是听清了。

 

王宽哥哥???对他有意???

 

王宽这厮到底给小景儿灌了什么迷魂汤,看把小姑娘迷的三五四道的。

 

王宽到赵王府的时候,赵简已经被元仲辛拉走了,并且体贴的调走了下人。

 

不然以阿简的性子,王宽今日的腿怕不能好好的跨出赵王府。

 

裴景有些紧张,不似那日醉酒的轻松自然,有些局促不安,还是王宽先开的口。

 

“不知公主找微臣来有何事?”

 

语气淡淡,客气疏离。

 

裴景手指微卷,余光悄悄看少年郎君温润如玉的面庞,心中似有鼓在敲,心跳要跳出嗓子眼。

 

“王宽哥哥,我是来和你道谢的,那日多亏了你。”

 

“公主不必谢我,那日,我也未曾做什么。”

 

王宽接话道,端的是君子作风。

 

裴景头摇的像拨浪鼓:“王宽哥哥,不一样的,如果不是遇见的你,醉酒的事情怕不能善了。”

 

王宽目光沉沉的看着她,眸中似有流光划过,带着点星的笑意。

 

小姑娘抿了抿唇,一鼓作气道:“王宽哥哥,红鲤鱼我很喜欢,谢谢你。”

 

“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那日解围,我理应报答,只是身无长物,唯有 唯有……”

 

“唯有以身相许。”

 

这些话在裴景心里徘徊了好多遍,完整说出来还是艰难,她低垂着头,余光也不敢留恋。

 

“哪学来的这些?”

 

本来忐忑等回答的裴景听他这样问,一怔下意识回道:“戏文里都是这么演的呀,自古凄美的爱情不都是这样开始的么?”

 

王宽没有接着搭话,四周静悄悄的,只听见彼此沉重的呼吸。

 

良久,一声叹息,温润的声音响起,带着规劝:“公主,你我身份有别,你的婚事自有官家做主。”

 

“况且,公主还年幼,能识什么情爱呢。”

 

“那些话本戏文,公主还是少看些吧。”

 

王宽没有说一句重话,连拒绝都小心翼翼的怕伤害她,但是裴景就是觉得难过,心里又酸又涩的。

 

她在这件事上尤其执拗,总要替自己挣上一挣。

 

“王宽哥哥,可定亲了?”

 

“未曾。”

 

“若是父皇愿意指婚,王宽哥哥会愿意吗?”

 

王宽目光落到小公主身上,见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,充满希冀,仿佛就在等他说一句愿意。

 

他心中不忍,背过身去:“官家不会为你我指婚,公主早些断了不该生的妄念吧。”

 

妄念?他与她便只能是妄念了吗?

 

春日凉薄,微风习习。

 

早间落了雨,地上雨水未干,坑坑洼洼的,空气中染着泥土的湿润。

 

裴景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净,仓皇失措。

 

她喃喃道:“你未曾将我的路断干净,只要你不曾说不喜欢我,不愿意和我在一起,那我总归是要去试一试的。”

 

她的固执和倔强超乎了王宽的想象,少女纤细柔弱,眉目间带着坚毅,不是轻易放弃的模样。

 

王宽自诩擅长安抚人情绪,此刻面对小公主直白的爱意,那宽慰的话堵在嗓子眼,无法言说。

 

“那便随你吧。”

 

去尝试吧,撞疼了,方知后悔,才能回头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评论(79)

热度(727)

  1. 共3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